鬼厉

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。

一个wolfstar写手
AO3: Aquinnah
微博:解胭脂

【FB2/CREGINI】梦中之眠

Credence X Nagini,偏纳吉尼中心。

关于预知梦和宿命论的小短篇。约五千字一发完。

题图素材来自 @gingerneon ,写这对神仙CP也是因为gingerneon姑娘在微博上七天二十四小时循环不间断的安利。这篇文章是送给你的。

 


 

梦中之眠

A Dream Within A Dream

 

 

她十多岁的时候,梦到过一个人。

其实纳吉尼从来无法肯定说,自己究竟是不是巫女,又或者有没有灵媒的能力。她出生的婆罗洲,确有泛灵信仰,近似于萨满教。可是传统萨满巫师的能力,在于治疗而不是预知。她从小颠沛流离,也没有受到过任何正统的魔法教育,谈不上是什么流派,甚至也没有对于自身能力过多的探析。只是她确乎会做预知梦。有一些时候,梦到的东西,确实也都成了真。从小到大,每到这种梦中场景与现实事物重合的时候,她的内心都有暗暗惊动,想这个世界上,或许没有详细的完整既定的命运,但是一切其实也都并无意外。渐渐掌握一点辨别梦境的能力,会期待哪一些被她记住的梦,或许有可能是会实现的。

她梦到过海岬。

那时候她还尚在婆罗洲。十岁之前的经历,如今想来,比她所有的梦境更像是幻觉。无非是生于看似普通的家庭,后来意识到自身血源不同寻常,遂即被六亲抛弃。十二岁之后,被血脉所累,逃进雨林之中,再后来被捕捉珍奇异兽的商人抓获,此后十数年,辗转在各色马戏团与商贩手中。第一次被困囿于笼中的时候,是在驶离南亚的货船上。浑身疼痛难忍,好像四肢都不是自己的,额头与面颊火烫,四肢却冰冷,几无知觉。视线之中几乎一片黑暗,腹中饥饿难忍。近处有海浪的声音,隔着一层罩住笼子的麻布,与铁皮船舱,又好像离她很远。一声一声拍打,声声催人入眠。她很茫然地跪坐在那里想,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。去的那个地方,也不知道,有没有吃的东西呢。

后来不知道怎么,浑浑噩噩,最终竟然还是倚着铁栅栏睡着。

那一天她梦见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的海岬角。视线所及范围之中,只有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。水面下,有巨大冰山,看了叫人害怕。身后山丘上,生满黑色的,参天蔽日的树。枝干挺直,没有一点宽大叶子,与她惯常所见的丛林完全不同。那时候,她还从未见过海洋或者针叶林。当然也无从得知,那梦中的一切,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,又究竟是在哪里。梦境并无情节,她只是梦见自己孤身一人,走在雪地之中,走过那片森林,走过石子的海滩,然后长久驻足于堤岸上,凝望没有边际的海洋。

后来她被卖去了马戏团。

若干年之后,巡演的马戏团辗转到北欧,其中一站,是挪威卑尔根。

这城市拥有绵长破碎的海岸线,城镇尽头是半岛。她趁白天马戏团排练,独自一人在城中乱走。一身瑙珠绣片的长裙,在麻瓜的世界之中,无比突兀。那时候她还没有想逃,因为没有去处。无非只是想看一看这个陌生的地方,想看一眼,这世上其他人,究竟是怎么活着的。那时候是挪威的冬天,卑尔根刚刚下过大雪,整座城市如洒满糖霜的姜饼屋,石板路面叫人寸步难行。距城中心马戏团驻扎的地方,大约跋涉数十分钟,就能走到小城的尽头。城市的建筑物在身边一点一点,渐渐褪去。剩下一片无人涉足过的,纯白色的雪地。身侧耸干入云的,黑色的巨树。她带着一点茫然,孤身踏过雪地,一路向前。

针叶林的尽头是很简陋的木质栈桥,向海面之中延伸。

再往前走。

视线之中,只剩下了海洋。墨蓝色的,她十二岁时候,梦境之中的海洋。

海天相会,幻梦与现实相拥。

她不顾寒冷,伸出双手去,轻轻拂去了栈桥木质扶手上的积雪。

落雪在手中紧攥成团,绵密冰冷,刺痛了手心皮肤。她这才有一点相信,眼前一切,并不是自己的幻觉。忽然间有一点困惑,有一点茫然。想这一切的意义,究竟是什么。如果她能看到未来,哪怕只是管中窥豹一样,零星的一点,究竟又是为什么,什么都不能改变。她所谓的预知梦,说到底,也只有事后,才能被证明其价值。那时候她站在巨大的天穹之下,世界无边无际。抬头望去,只觉得走到哪里,其实还是身在十二岁时侯,载她离开婆罗洲的那艘货船上,那个冰冷的铁笼中。

世界庞大,而她小如蝼蚁。

她在那世界尽头的海岬上站了很久,直到手脚都快要在冰雪与寒风中失去知觉。四肢冰冷,好像十二岁那一年,梦中见到此处时,现实中的自己。

她独自一人逃离马戏团,再回去的时候,已经被发现。且不管是因为什么,且不管是不是真的想要逃走,都免不了被一顿毒打。记忆最深刻的,是被马戏班主抓起头发往铁笼的栏杆上撞,又拎起驯兽的皮鞭往她身上肆意鞭笞。这一种时候,只能咬牙不出声,闭上眼睛,告诉自己要忍耐。这世界是个庞大舞台,她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演员。她的心,明明能看到一切,能看到更远的,地平线之外的东西。可是她的人,只不过是剧中的一个小角色。这剧中众生相,没有一张脸能足够入她的梦。现实中掌控着拥有着她的躯壳的人,不能也拥有她的精神世界。只有这样劝解自己,才能得到片刻解脱。

那一年她十五岁。

深夜无人的帐篷之中,拖着遍体鳞伤的躯壳,勉强将自己挪到了笼中一侧。面颊贴在冰冷的铸铁上,蜷缩成一团,好像是初生婴儿的姿势,又好像是蛇类休憩。伤痛交加,就这样陷入多梦的睡眠。

那天晚上,她做了自己人生之中,映像最深刻,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梦。

梦境的内容很简单。

她梦见自己站在某座陌生城市的屋脊之上,视线之中,俱是林立的大理石建筑。远处有座奇异的铁塔。很难用现有的常识来解释那座奇怪的金属结构,但梦境之中的她,并不觉得有什么奇异的样子,只是顺着矮护墙缓缓走。抬起头看淡蓝色的,风烟俱寂的天。缓缓回头。这一下,她第一次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感觉到惊诧。她的梦中,第一次,也是唯一一次,出现了别的人类。

那男孩坐在距她不远的地方。她看不清他的脸,甚至也没有听到他说话,可是她知道,梦中的他们两人,有种难以言喻的一体性。足够叫她看一眼对方,就忍不住想要露出微笑。

这个人,对她很重要。这个场景,对她很重要。但她还不得而知究竟是为什么。

梦中忽然有个声音,是她自己的嗓音,但是又有什么微妙的不同。对她讲,说你要相信,你会活到这个时候。不要拘泥于眼前的困难,想一想你的未来。

如是七年。

她随着马戏团在世界各地巡演,始终在夹缝之中生存,渐渐长成了成年女性的样子。马拉喀什,舍夫万沙,柏林,卢布尔雅那。她走遍东欧,北非,西德,甚至一度经过以色列。每到一个地方,都会寻找机会,短暂地去这些城市的街头巷尾走一走。不是为了逃离,是为了寻觅。她用尽自己有自主意识的全部时间,寻觅那个梦中的人。甚至连自己也不知道,就算找到了究竟能如何。那是她贫瘠单调的人生之中,唯一的希望。动辄出走,当然伴随着更严苛的刑罚和更残酷的生存条件。她二十二岁的那一年,已经彻底被马戏班主关进了铁笼中,只有在极少数特殊的时刻,才会放她自由活动。

那年他们驻扎在巴黎。

城市对于她来说,其实已经不甚重要。她眼前能看得到的世界,只有帐篷的防水布,和禁锢她的铁栅栏。马戏团即将开演的时候,有人在她的帐篷之中也放了闲置的海报。就是在那个时候,她认出了海报上,高耸入云的铁塔。极短暂地闭上眼睛。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竟然有一点凄惶。这世上并无命运,可是一切事物的进展,也都不出意外。她从世界角落的婆罗洲雨林之中,走了二十二年,终于走到了这一天。

她遇见了克雷登斯。

当然,第一眼看见那男孩,她并没有直接将对方与自己寻觅已久的梦中人联系在一起。那男孩一开始惊诧地盯着笼中的她看,好像惊诧于马戏团中,竟然还有全然的人类。她只是笑一笑,别过脸去,想你很快就会知道了。那个晚上,那男孩溜进了置放她的铁笼的帐篷之中,无声无息地跪到栅栏边。那时候,他已经知道她是什么,可是竟然不害怕。他的手穿过铁栏杆之中的空隙,是一个向她伸出手的姿势。

—你还好吗。

多么奇异的问题。

他问她许多问题,她也问他许多问题。隔着那座铁笼,好像说尽了一生的话。他知道她是什么,她也知道他是什么。他们两人,在黑夜笼罩,万籁俱寂的马戏团帐篷之中,彼此互换生平。他讲他从小在纽约长大,她说自己生在婆罗洲。他讲自己是在追寻生母,追寻身世。她说自己没有值得追寻的身世,血源已经抛弃了她,最重要的是,自己长成什么样的人。那男孩并不说话,看她的眼神,竟然即使在黑暗之中,也叫她想要避开眼睛。说一切,给彼此看自己身上累累的伤痕。谈这个世界,说世界不应该只局限于困囿我们的牢笼。讲到这里,那孩子伸出手,轻轻地,轻轻地蹭了一下她嘴角的淤血。

—你经历过那么多痛苦,我好想帮你,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做。

她忽然有一点凄惶,想你我二人之间,有某种联系。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联系,更不知道会如何发展。我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,是什么样的存在。她只知道,她能从一点细微的声音,辨别出克雷登斯的存在。没有任何道理,没有逻辑可循,但她知道那是他。只要他靠近她的笼子,甚至她都不必听见他说话,不必听见脚步声,只要有一点点动作,她都知道,那是他。

多么奇怪,想到那个男孩子,她将其与之对应的,并不是名字。硬要说克雷登斯,甚至她都会有片刻怔愣,无法将姓名与人,一下子联系到一起。而那个男孩子,初见时刻,念诵她的名字,发音也多有困难。对于他们两人来说,彼此的存在不需姓名。只有她,与他。

他们两人相拥取暖,好像这样,就能溶去世界刺骨的冰冷。

后来他们终于出逃,对于彼此来说都不是第一次,但是真真正正地逃离那个马戏团,对于她来说,是从前几乎不敢想的。不是因为做不到,是因为无处可去,无处藏身。他们穿过麻瓜的市集,在巴黎肮脏的街巷之中休憩,夜晚睡在已废弃的旧宅阁楼,依旧是在这世界的夹缝之中。那时候她真的觉得他们两人自由了吗。也许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是的。但是又没有这么简单。

她还记得那一天的日出。

睁开眼睛的那一刻,看见天际云霞漫卷,那个拥抱着她入睡的男孩已经不在身边。纳吉尼从地面上缓慢地站起来,走到高窗下,看见窗外暖金色的朝阳,笼罩在整个巴黎城市上空。顺着铁梯爬出去,站到屋顶上。她第一眼看见的,是天际高耸的巴黎铁塔。长风吹过空洞的街巷,吹过大理石筑成的建筑群。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,巴黎铁塔,在日出下,其实是粉色的。但是,她已经知道了。

她曾来过此地。曾见过眼前的一切。

无声地,对自己略带嘲讽地笑一笑。她还是安静地走过去,走到她梦中的男孩身边,轻轻坐下来,将头颅依靠在他的肩膀上。她眼睁睁看着黑雾从他的躯壳之中升腾而起,巴黎的屋脊之上,风烟俱寂,那飘忽的雾气,好像就在明净的苍穹之下,翩翩舞蹈。像成群迁徙的候鸟,又像是黑色的极光。她站了起来,顺着矮护墙,缓缓地随着黑雾向前走。她身上,那一袭瑙珠绣片的,近乎于滑稽的戏服,一样在风中列列飞扬。她的一生之中,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瑰丽的画面,就算是在梦中,也是一样。她迎着日光,仰起脸,看黑雾温柔地,温柔地向她笼罩下来,从她的胸腔之中,飘忽穿过。

像他们两人之间的拥抱。

像他用他的灵魂,极尽温柔地,拥抱住了她的心脏。

她用尽了一生在寻找的,就是这一幕画面。

为了一个梦,穷尽了自己的一生。

她的手臂也轻轻抬起来,好像是在回应那男孩一样,好像也想要抱住他飘忽的灵魂。

金色的日光映照之下,她缓缓转过身,对克雷登斯露出微笑。

从那一天开始,她就始终知道,其实他们两人,也并不能长久相伴。

她知道。

因为她在他们两人相拥入眠的夜晚,那天的梦中,看到过蓝色的火焰。

总还有那么一些时候,不相信命运,总觉得只要足够用力,就可以抓住对方。

所以即使在梦中看过一千遍,她也还是会在蓝色火焰映亮彼此脸庞的时候,伸手去拉住那个少年人。

情愿相信,自己不是不可抗力的时间的受害者。她偏居于属于自己的世界的一隅,像给自己解谜题的小孩一样,试图用梦境,和预知的魔法,给自己制造出一种人生也有剧本,或者本质是一种游戏的错觉。好像如此,就能营造出一种掌控住自身命运的错觉。

其实所有人,也都是一样。

这世上所有人,都不过被时间和宿命囚禁。大部分人活在幸福的无知中,只有她明明知道。相聚也好,离别也好,生死也好,最终不可避免的化蛇也好。结局不会改变。

唯有但行前路。

 

 

 

我们所见的,所感知到的一切,不过是一场梦中之梦。—埃德加·艾伦·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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