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厉

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。

一个wolfstar写手
AO3: Aquinnah
微博:解胭脂

【犬狼】[烟寨番外] 高糖效应

烟寨的HE番外。全长约六千字,一发完。

是我写的一堆圣诞粮车中的第一发。

超甜的!超甜的!超甜的!


高糖效应

Sugar Rush

 

Childlike in wonder, romantic in revolt.

 

二〇一七年的冬天,莱姆斯读了很多尼尔·盖曼——多到或许已经涉猎尽其人全部的作品。星尘,美国众神,好兆头与永无乡。他在地铁上阅读,或者小咖啡厅中,或者独自一人,蜷缩在床上翻书。一年之中总有这么一些时候,现实世界的重压令人窒息,只能通过小说得到短暂解脱。逃离到他人构造的世界之中,更重要的是,逃离到只有诸神与鬼怪聚居的世界之中,可以逃避一切与现实的联系。盖曼书中的某一座古宅,又或者某一种擅锻铁的精怪,不会叫他联想起自己世界中的任意元素。

伦敦冬天的寒风锋利而无情。每一年这个时候,莱姆斯·卢平都会忆旧一般回想起赫布里底。租赁的公寓之中没有壁炉,他只好坐到窗前的暖气片边泡一杯苦茶,回想起某处某一个白霜覆盖的十一月。阿赫莫尔湖面渐渐开始封冻,树林之中的绿叶也已经悉数落尽。他的小公寓窗户看出去,是克勒肯维尔区某一处人家后院。新雪落在窗棂与屋顶上,很快被烟囱与排气管中的热气融化。透过雾气笼罩的玻璃窗,可以看到对面人家的客厅,已经点亮闪耀的圣诞彩灯。光辉灿烂,映亮小小一方天井。伦敦城中,即使这样不起眼的角落,也能隐约叫人感觉到表象之下暗流涌动的金钱底蕴。

莱姆斯穿着单件衬衫,从窗前站起来,对镜为自己打上黑色的温莎结。

十二月二十一日,墙边日历上清楚写,事务所受邀前去罗斯柴尔德银行的圣诞音乐会。

罗斯柴尔德的伦敦总部,是他此时供职的事务所设计建造。那座全玻璃与钢结构的高楼,耸立在金融区老一些的摄政式建筑中间。夜色之中,可俯瞰圣保罗大教堂。站在顶层的全景宴会厅之中,总有一些恍惚。眼前景物毫无格挡,容易让人以为自己身在云端。那宴会厅中的所有人,真正的俊男美女,衣香鬓影。任何一个普通人,都会被那种豪富的气质所压倒。其实仔细想去,身穿昂贵西装手持香槟酒杯,在其中穿梭的他,在别人看来,又何尝不是精锐的一员。只是大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心中想的,不过是熬过这场猴戏,好回家穿着破旧棉衫,坐在被子环抱之中看书。

身边有同事的年轻女孩子在与银行供职的男人攀谈,对方夸耀一般说,你来的时候,看没看见交易大厅中那些高级银行家的办公桌上,一字排开摆着好多奖杯。我们管那叫墓石牌,每一块,都代表拥有者经手过的单笔交易。在罗斯柴尔德,单笔交易超过百万英镑,才有资格拿到那东西哦。莱姆斯在旁边听到想笑,笑那男人用金钱诱哄女孩,语气不亚于成年人用糖果哄骗幼童。因为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,连掩饰都寥寥。他觉得无聊,转过身去独自一人站在落地大窗前,俯瞰庸庸碌碌的伦敦城。

华灯初上,脚下街巷之中,绵延多日的大雪终于停歇。天色已经黑透。薄雾之中,无处不在的圣诞彩灯也变得模糊,好像一片金色的海洋。他的手中拿一杯加冰的梅洛酒,看落地窗玻璃上人群往来的倒影。话题之中,零星听到的字眼,都是金钱的气息。从来是这样,真正的机遇总出现在私人酒会,或者邀请制的音乐会上。于是富人更富,穷人更穷。是这世界运行的道理。

他觉得寂寞。

按部就班地入座,有人奉上节目单。莱姆斯懒得翻看,知道其中无非都是催他入睡的古典音乐。干脆把那张纸一折,放在地上用来垫酒杯。每一次有人结束表演,遂随着所有人礼貌地鼓掌。不晓得在座位上过了多久,他想这个夜晚终于快要到结束的时候。

最后压轴的节目。他漫不经心地抬头。

就那一瞬间,毫无防备,几乎打翻了自己手中的酒杯。

伦敦城的雪夜之中,墨蓝色的天空之下,全景玻璃窗环抱的舞台之上。有人在看他。

那双银灰色的眼睛,就算他失了忆恐怕都不会认错。

斯特拉图卡斯特的吉他,黑色的皮夹克,马丁靴与牛仔裤,黑发扎成马尾。西里斯·布莱克与这清贵音乐会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,但也就是这样正好。看到他的那一瞬间,这房间之中所有的其他人全部暗淡无光。管他是某某郡某某爵士,还是某腰缠万贯的银行家,与他天然原始的年轻张力一并轧,通通遭淘汰。

莱姆斯不知道自己脸上此时究竟是怎样的表情,只知道西里斯好像是找到了他所搜寻的东西。那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,收回视线。向身后小乐队中的其他人比手势示意开始。节奏感极强烈的电音骤然响起,响彻闪烁着金钱光芒的银行顶层音乐厅。他的身后,就是晦暗的伦敦城天空。那么欢快的摇滚乐,那一瞬间莱姆斯真的想笑。这座中规中矩的高楼,恐怕还尚未见过这样子的阵仗。

他终于伸手翻动节目单。最后压轴的节目,是叫做劫掠者的新生代乐队。

那首歌的名字,叫做高糖效应。

过度食用甜食后,因为血糖飙升影响,人会变得异常兴奋。

那黑发年轻人的马丁靴后跟敲响空洞的舞台,踩出舞曲一般的节奏。双手拨动吉他弦,上身前倾,凑近立式话筒。那个人啊,不管是什么年岁,什么场合,他永远都会是全场关注力的最中心。他想自己一定是情不自禁笑了,与这房间之中其他所有带着假面的人一起。

那一首歌,总共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。听着好像是要结束的意思,莱姆斯·卢平微微侧过身,在电音掩盖之中对身边同事说,自己有一些不舒服,要提前离场。

仓皇地站起来,逃离一样快步走向楼梯。下过几级小台阶,眼前就是直达底层的电梯门。闪身进电梯,按下按钮,才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。电梯厢中放的是舒缓而寡淡的纯音乐。他眼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,耳中回荡的电音终于被冲淡了一些。其实他在怕什么呢。怕的,大约也不过其实是自己吧。

忽然有人的手伸进来,硬生生挡住了电梯门。

西里斯甩着手,边呼痛边钻进电梯,脸上还带着那种得意的心照不宣的微笑。

好像一只吃到了零食的大狗。

他清一清嗓子,居然什么也没说,站到电梯厢另一侧的角落。假装看不断变化的楼层显示屏。

自己毕竟比对方大那么多岁啊,怎么样也应该让着他。最终还是莱姆斯无奈地开口说话。

—你怎么会在这里。

—乐队里的一个朋友,认识银行的人。

—你的朋友们呢。

—还在楼上收拾东西。

—你呢。

—我只想和你一起,过十六层电梯的时间。

这一句话。莱姆斯被迫抬头看他。

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中,闪着诙谐的,恶作剧成功了一般的得意。目不转睛盯着他看。莱姆斯·卢平这才意识到,他已经多久没有真正地与人对视。就哪怕是他自己,对着人的时候,不也一样带着无数伪装。只有眼前这个人。过了多少年的时间,看他的眼神,始终像是在看着什么稀世珍宝。带着孩童一样天真的探究,好像全心全意,想要看清他的每一寸灵魂。即使在他自己觉得自身千疮百孔的时候,那个人始终觉得他万里挑一。

他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—几周前的时候,我梦到过你。那天刚下过雪,从公寓窗口看出去,整个城市都是一片白茫茫,让人想到覆盖满新雪的旷野。房间里昏黄的灯光像赫布里底家家都有的壁炉。我梦到你对我说,你高中的时候,靠奖学金上的贵族学校不是吗。你说你是整个学校最穷最没有家世最被人看不起的学生。但为什么你此后的整个人生,好像都是在拼命要爬回到那个学校里去呢。

他太久没有说过真话。这一些话说出来,那个黑发的年轻人都有一些惊讶的样子。

—我不会这么说的啊。

莱姆斯罔顾对方预备要安慰他的话头,继续讲下去。

—还想起你十七岁生日的时候。不是第二天在机场,是前一天,你生日的晚上。

十七岁生日?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,他已经不记得了,总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。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,是他与莱姆斯在斯托诺维机场的诀别。时隔这么多年,回想起来,只觉得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一样。但那一次重逢的晚上本身,应该没有任何特殊发生。

一〇年的十一月三日,那时候莱姆斯还在念大学。学期中累到废寝忘食,整整一个星期不眠不休。登上那架飞机的时候,只有百分之六十确定自己是真正醒着的。等到阿赫莫尔,布莱克家的门前,已经累得站着都要睡着。群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,西里斯打开了那扇木门,打开一室温暖灯光。那黑发的少年人抓住他,叫他到沙发上坐下。壁炉中火焰已经将木柴烧红,满室都是晶亮的星点光源。窗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,夜幕黢黑,到连哈里斯岛的远山都看不见的地步。

—你问我说你冷吗,然后给我拿了床厚毛绒毯。

那少年人彼时大约觉得自己已经十七岁,终于算作是半个成年人。行为举止之间,也褪去了一些原本的克制。那时候他给他拿来长毛的毯子,低下身去,故意面对面,凑得很近的样子,将毯子铺在莱姆斯的双腿上,仔细亲手盖上掖好。那么近。动作之间,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温度。

那时候,他要是说自己没有被蛊惑,恐怕连自己都欺瞒不过。

好近。他真美。少年人蓬勃的生命力,叫人无法不心生向往。

电梯厢之中,一时间没有人说话。只剩下双方的呼吸声,与背景里枯燥的音乐。

电子屏上,黑色的数字不断向下跳。

身边的这个人。已经二十三岁了啊。是他们两人初遇的时候,自己的年纪。

而他自己今年,竟然已经三十岁。

—那时候我是想亲你的。

西里斯·布莱克猛地回头。双手在身侧攥紧成拳。原本玩世不恭的表情从脸上消失殆尽。过了片刻,轻声问了一句,那后来,为什么又放弃了。还有那不能说出口,可是展露无遗的,为什么推开我,这么多年。为什么一直在跑。

—与其说是想过放弃,不如说是从来没有想过我和你能有什么关系什么未来。你太小,如果我有任何类似的想法,基本上就像是犯罪一样,连我都不能够原谅自己。你总有一天会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同龄人身上。后来我想过要去和别人在一起,自己一个人太久了,觉得就是只有身体上的关系也是可以的,但是到最后,做不下去。也许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。也许我的感情和身体无法分开。

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一个人身上,早晚都要输得一败涂地。这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吗。

一〇年,刘易斯岛那个寒冷的冬夜。

两人陷在客厅的长绒地毯上,极目所见,壁炉中温暖的红光,满室绚烂的灯光,如梦如幻,是他时至今日,全部记忆之中,最光明温暖的片段。西里斯站起来,从客厅角落扯过一箱子圣诞拉炮,对他笑说。现在虽然还不到圣诞,但房子里也没有其他的娱乐。如果他的父母回来,看到他们提前用光了圣诞用品,大约会气到跳脚。这么多正当理由,不如现在就来看看这些拉炮里能拆出什么东西来。

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同意那样孩子气的提议。但最终的结果,既是两人并肩坐在地上,一声一声爆响,扯光了成箱子的圣诞拉炮。廉价的迷你象棋组,塑料鞋拔,全数是无用的小东西。其中有一样,大约是个书签。粉红色的塑料片,是个爱心的形状。连边角的废料都没有磨平,一看即知只能用俗气来形容。西里斯将那爱心形的塑料片轻飘飘拿起来,带着一点微笑,放到了莱姆斯的手中。

其中意味,不言而喻。

那塑料片,他留了七年。至今仍然夹在自己昂贵的真皮钱包之中。

就这轻飘飘的一片塑料,够填补他心中巨大的空洞。那神采飞扬的少年人,是他心中长久的隐痛。好像钝刀横梗心中,每呼吸一次,都能感觉到的,无法遏制的渴望与遗憾。他用他的照片做电脑屏保,用他少年时代弹奏的乐曲做手机的提示铃。厌弃自己的可悲,与此同时控制不住地,被生命中唯一的光彩与美好所吸引。但这巨大的吸引,二十三岁的他,明明白白知道,必须用尽一切被压制住。成年人的一言一行,哪怕无心,都会对少年人造成巨大的影响。他要他,自然地成长成为没有他作用的模样。

但是。

—你不明白吗,你十七岁时候给我的塑料片爱心,就能换我的真心。

他的手放在西装裤的口袋中,无声捏紧了布料。压抑了六七年的话,这样沉重,原来说出来,是这样的感觉。眼前电梯数字显示已到地面,莱姆斯站在那里等电梯门开启。他想自己现在想要的,无非是快一些回到寓所,好好洗一个澡,而后长睡一觉。

西里斯的手伸出去,按下了电梯紧急停止的按钮。

惊诧地回头看那个人。

莱姆斯控制不住,后退了一步。

他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,那个少年人,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小孩。他的身高足足高过莱姆斯一个头,加上宽肩与薄薄肌肉,站得离他近,全然是一种要将他笼罩的姿势。那黑发年轻人一旦不笑,脸上五官更显得深刻,刀劈斧削一样,自带一种迫人气势。

—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。从十六岁开始,你的影子刻在我身上的所有部位,纹身是为了你,南下英格兰是为了你,搬来伦敦也是为了你。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,有意还是无心,你的一言一行造就了今天的我。你说不想要扭转我原本应该长成的样子,但一切已经造成了。你不能再以此为借口,推开我。

西里斯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,用力一推,将他抵到电梯的墙壁上。

视线倾覆。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觉得背上膈到金属板,一阵一阵钝痛。双眼之中只能看见那年轻人蓬乱的黑发。忽然之间,就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,覆盖到了自己的嘴上。下意识地伸手出去,只触摸到散乱的发丝。他的整个脊背,被牢牢按在冰冷的金属板上,无法动弹。那温度刺激皮肤,莱姆斯这才反应过来,究竟发生了什么。西里斯·布莱克的双手捧住他的脸,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。

一世疯狂,好像都要在这一刻出脱干净。

西里斯那花臂纹身的来历,除却他自己之外,真正没有第二个人知道。最开始刺青的时候,是十八岁成年后,终于独身一人生活,在牛津的纹身店,往左上臂纹了小小一轮月亮,象征他与莱姆斯在赫布里底看过的星月。曾想过这会是自己唯一的一个纹身,唯一的墨痕,即是献给莱姆斯。但又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,一点一点,加上了浑身粗重的墨线?是在二十岁亲眼在伦敦见到莱米被当面斥责的时候吧。隐秘的心境,终于知道要把自己的真心藏起来,藏在一切厚重刺青之下。好像凶猛有攻击性的外表,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在乎。也才能在需要的时候,让自己显得更强大。

如此可以保护那个挣扎前行的人。

就好像当年,他将那个人用厚重绒毯包裹起来。想要把他藏在安全的避风港之中。

那种痛苦,那种钻心噬骨的无能为力的痛苦。确乎能一夜之间,全然改变一个人。

那毕竟,是他的一生所爱啊。

混乱之中,西里斯·布莱克感觉到一双手抓紧了自己,全力攥住他的衬衣。跌跌撞撞,他自己的脊背也抵上了银行电梯金属制的墙板。身前有温热的身躯攥紧了他。他能够明明白白听见另一个人喉腔深处之中低微的呜咽声。像困兽的低鸣。而他别无选择,自身的渴望在那一瞬间超越了长久占上风的理智。死死抱住那人的肩膀,好像如此就可以将对方扣在怀中。哪里都不需再去。

两人终于因缺氧分开,莱姆斯在他身躯投下的阴影之中脱力喘息,双臂滑落到他的腰上。浑身齐整的西装扯得变形。西里斯的手缓慢拂过那人嘴角。相对一笑。

 

二〇一七年,圣诞。

西里斯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,视线之中尽数是刺眼的白。白色的床单被罩,白色的墙面,与漆成白色的木质地板。克勒肯维尔的斗室之中,为了不显得空间逼仄,一切配色都是大雪地一样纯净的白色。唯一的色调变化,即是房间角落闪烁着晶光的圣诞树。躺在床上向上看去,玻璃窗中能看见伦敦城一角灰白色的天空,与邻家黢黑的斜屋顶。炊烟缭绕在积雪之上,真正的白色圣诞节。

为了这一刻,他已经等了七年六个月又二十三天。

二十三岁的西里斯·布莱克翻过身去,亲吻莱姆斯·卢平的侧脸。

说,早上好。

 

 

I hate the chase, just stop the clock

我已厌弃所有追逐,停下时钟

'Cause you're so close now

你距我咫尺之遥

That I can taste sugar rush

我能感到摄入过高糖分所带来的震动

You got me all lit up in your fireworks

我被你的烟火点亮

Come on light the sky, sparks will shoot and fly

点亮夜空,火星四溅

Let's give it a chance tonight

让你我今晚放手一搏

SoI can taste you on my tongue

我能在我舌尖尝到你的味道

With your lips to kiss like a red hot sun

你的唇齿好像炽热的红日

You're one big sugar rush

你就是一场盛大的高糖效应

 

—Cash Cash, Sugar Rus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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